102岁的夏文艺天没亮就醒了，摸着床头的军装直发愣。
闺女端着热水进屋，看见老爷子正用袖子擦那枚生锈的抗战纪念章。
"爹，您这是折腾啥呢？"老人头也不抬："今儿个可是大日子，得让那些小娃娃看看，咱老家伙当年可不是吃素的！"
清丰县大流乡的土路上，志愿者小吕的越野车碾过水坑溅起老高。夏文艺拄着榆木拐棍站在村口，腰板挺得笔直，活像棵晒不蔫的老枣树。"老爷子，咱上车慢着点！""用不着扶！"老人一摆手，"四二年打游击那会儿，老子扛着机关枪都能蹚冰河！"车里空调呼呼吹，他偏要把车窗摇下来，由着雨丝往皱纹里钻。
濮阳民族团结饭店门口，95岁的党纪坤正跟国旗杆较劲。这老伙计左腿里还留着块弹片，可愣是甩开搀扶的志愿者，非要把皱巴巴的军装衣领扯平整。"老夏！"他扯着嗓子喊，"你狗日的磨蹭啥呢？升旗都赶不上热乎的！"夏文艺慢悠悠从车里钻出来："急啥？当年打县城，老子等埋伏等了三宿......"
国歌响起来的时候，党纪坤突然不吭声了。雨水顺着他坑坑洼的脸往下淌，志愿者要打伞，被他用拐棍挡开。老人盯着越升越高的红旗，右手悄悄按在左胸口袋上——那里头揣着张泛黄的照片，是1944年牺牲的班长。
希望之家的娃娃们可不管这些。小胖墩举着艾草香囊往夏文艺怀里塞："爷爷，您真打死过鬼子？""那可不！"老人突然来了精神，"有个小队长被老子一枪崩掉门牙，哭得跟月子里的娃似的！"屋里笑成一片，只有党纪坤盯着电视里的导弹方阵出神。他忽然捅了捅夏文艺："老哥，现在这铁疙瘩，一颗能顶咱当年一个炸药包吧？"
烤全羊上桌时出了段插曲。夏文艺看见油汪汪的腿肉，筷子突然抖得夹不住。"烫着啦？"新疆老板艾依来提赶紧递毛巾。老人摇摇头："四三年反扫荡，整个连队断粮七天......"他猛地撕下块羊肉塞嘴里，"要是当年炊事班老马能闻闻这味儿，做鬼都得笑醒！"
河南东方龙机械厂的车间里，两个老兵活像进了大观园。夏文艺摸着数控机床冰凉的壳子，突然嘿嘿笑起来："老纪，记不记得咱用土炸药炸碉堡？这铁家伙突突一天，够咱打下半拉县城！"党纪坤更绝，指着出口订单直咂嘴："好家伙！德国日本都来买？早几十年有这本事，鬼子还敢来？"
单拐革命纪念馆的玻璃柜前，夏文艺盯着那个破马褡子看了足足十分钟。这是当年他装边区票的袋子，撤退时揣怀里躲过三次搜查。小胖墩扯他衣角："爷爷，您打仗时怕不怕？"老人蹲下来，袖口蹭了蹭孩子脸上的灰："怕？老子就怕这袋子里的钱，不够给伤员买药......"
回程的车上，党纪坤忽然哼起《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》。夏文艺跟着拍膝盖，跑调跑得后座志愿者直捂耳朵。夕阳把两个老兵的影子投在麦田里，一长一短，像两柄生锈的刺刀插在中原大地上。饭店老板从后视镜里瞧见，悄悄把空调调高了两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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